良  春  润  雨

叶沈 良

2005年12月12日

在我生命的旅途中, 父亲的慈爱如良春细雨，润我心间。小时候，我想学游泳，夏日的中午，父亲陪我到河边，而后父亲顶着火辣辣的太阳，站在岸边，让我在水中嬉戏半小时后，再喊我上岸。小学时我喜欢搞小实验，把两节灌了盐水的旧电池塞在包装中华牙膏的纸壳子里，前边放个小灯泡，一根铜丝连在正负两级，小灯泡亮了。那天傍晚，父子俩拎着两个热水瓶回宿舍去，我兴奋地拿着土电筒走在前边。突然，脚底一绊，土电筒脱手而去，手里的热水瓶随着摔地、炸裂。漆黑一团中，我听到父亲的声音：把灯弄亮。我摸索着找到土电筒，搭上铜丝，微弱的灯光下，父亲把热水瓶外壳捡起，把瓶胆碎渣倒在路边行人踩不到的地方。往日严厉的父亲此时没加一声责骂，只说了一声“回去”。那天晚上，我默默地跟在父亲身后，只感觉父亲让我懂了很多。我上大学读书的时候，父亲身体经常不好，但仍坚持工作，我对父亲说：你应该保重身体，累垮了身体不能搞好工作。父亲却说：我不为工作也不会去治病。一次，我陪着父亲和母亲，一起去登中山陵.那天，我扶着父亲，一级一级坚强地往上登，那种感觉很神圣。上到了一半处，累极了的父亲还想往上，我劝阻了他.父亲与病魔抗争的毅力,深深感动着我。

在我生命的旅途中，父亲就这样搀扶着我，育我成长、增我才干、明我大义、教我做人。

1989年的那个冬天，父亲累垮了，住进了医院，病情很严重，院长让我在病危通知书上签字，我感到那签字的份量太重，几乎把我压垮。我当时只有一个信念，我要用父亲给我的生命，搀扶起父亲的生命。父亲在医院一住九年，母亲终日陪伴着。这九年，母亲衣不解甲、寝食不宁、父亲几次从病危中挣扎过来，是母亲用她的不屈的躯体，坚强的毅力，扛着两个人的生命，一步一步走过来的。九年中，妹妹、妹婿每日奔走于家庭、医院、单位之间，风雪雷电，春夏秋冬，无一日间隔，外甥的星期天，大多是在医院度过的。每个除夕，我守在父母身边，九年没看过一次春节联欢晚会。父亲住院的第二年，组织上要调我到南通工作，我迟迟不敢告诉父亲。可父亲还是知道了，父亲把我叫到床边，说：人说忠孝难两全，我以为忠孝能两全，小孝为家，大孝为国。服从组织安排，就是孝顺父母。我到南通工作后，每个节假日，只要无公务在身，一定乘上公共汽车，来到父亲身边，听从父亲的教诲，每一次离开父亲，我总感到生活又增添了力量。父亲有时会说：我连累了你们。我说：我们全家围在你身边，团结一心，互相帮助，毫无怨言，这种精神，就是您父亲给我们的最宝贵的财富，怎能说连累了我们？我们每次聚在父母身边时，总感到很快活、很高兴，尽情享受生命的欢悦。

我常想，我们全家搀扶着父亲数次从病危中闯过来，这生命的搀扶不在气力，在精神。

父亲九年住院，他太累了，他还是离开了我们。我记得父亲离我而去之前，曾对我讲起了在小学里学到的印象最深的一篇课文，是都德的《最后的一课》，他说：他能体会出课文中老师在课堂上喊出“法兰西万岁”时的情感，人只要有精神，就会坚强。我暗暗惊诧于父亲的谈话，父亲竟也上过这《最后的一课》，父亲竟也有这种细腻、深沉的情感。

每当我身心疲倦时，我会去感悟生命的意义，我会想到父亲。我常想，当我用我的体力去搀扶父亲病弱的身躯时，父亲正用他人格的力量搀扶着我的生命，这种生命的搀扶正是我生活的力量。